小王是蜗牛货运公司的老板。

【资料图】

虽然叫公司，但其实蜗牛货运公司目前只有小王一个光杆司令，主营业务是搬家，给人运家具。

其实小王也是出于无奈，现在的人太喜欢盲目追求大牌，只要你的业务挂个公司的名头，叫那些客户多掏一倍的钱都行。小王以前不是公司的时候，从客户口袋里把钱掏走，比从客户身上把裤衩掏走的难度还高。

小王只有一辆不大的三轮车用来送货。

今天他有两个业务，第一单生意是给一户老人搬家，楼层不高，小王要先到二楼搬家具。

“在家吗？蜗牛货运上门服务！“小王敲了敲门，就转身坐在楼道一旁玩手机。

开门的是个老头，他拄个拐杖走路很慢，小王赶紧收起手机，“你好，蜗牛货运上门服务。“

“哦哦……“老人迟疑了一下，才问道：”是搬家吗？“

“是的。”小王把手放在胸前擦了擦，“车已经停在楼道了，现在可以搬家具吗？”

“哦哦……快进来。”老人转身让出门，顺口问道：“今天晚上能搬完吗？”

“凑合凑合，上午就能完！”小王一边进门一边随口说。

“上午？”老人像是吃了一惊，“家具有点多，你小心别磕了。”

“放心，我们是专业的。”小王拿提前准备好的话术应付，在房间转了一圈，他决定先把最大的衣柜搬出去。

“老伴儿，别看电视了！人家搬家的来了！”老头朝一间卧室里喊了两声。

他老伴正在房间里用平板电脑看电视剧，平板里不断传出枪战的声音。

“来了，来了。又不用我出力搬家，催个什么？”老伴不满的小声嘟囔两句，又看了几十秒，才磨磨唧唧的走出来。

老两口对话的一小会功夫，小王进进出出，已经搬了五六件家具，现在正在把电视机装上去。老头带着老伴也从楼道走了出来，看着小王一件一件装家具。

“唉，咱们辉娃干活也有这么麻利就好了。”老头实在惊讶，小王不撞的胳膊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，三下五初二就快把所有家具快搬完了。

“少说两句吧你。”老伴摆摆手，“辉娃就是因为你整天指责他，现在才不乐意回家的。”

“快去去去，啥都赖我！”老头主着拐杖围着运货三轮转了一圈。车斗塞得满满当当，比萨斜塔都不敢这么建的。跟小王的装货相比，老头忽然感觉他小孙子搭的积木算保守。

“这能行吗？”老头皱了皱眉头，“咋不弄个大点的车？”

“今天公司业务忙，只剩我这一辆小车了，凑合凑合！”小王说假话面不改色，“请放心，凑合凑合肯定能搬完，而且我们承诺丢一赔十！”

“好，好好。”老头退到一旁，让出倒车的空间。

小王脚踩在后车轮上，奋力把捆货的绳子拉紧，对老两口说道：“你们怎么走？我三轮还能坐下，凑合凑合，咱们可以挤一挤！“

“不用，不用，”老头看着比三轮车都高出三四层的家具，连连摆手，他还想多活两年呢！“我自己走就行，你只管把家具送到光明小区。”

小王在心里暗自记住这个小区名字，一拧油门把手扬长而去。

虽然小王名叫“蜗牛货运“，但他跑的比兔子还快。油门三挡、手把拧到头，在不宽的大街上风驰电掣，引起身后阵阵怨恨的汽车喇叭声。

下午，小王又重复了一遍上述的故事。

搬完家具已经快天黑了，快到家时小王随便在小区门口买了份炒面。

小王有个五岁的宝贝儿子，上一年级，每天放学回来就嚷嚷着饿，所以小王妻子晚饭做的很早，小王总是赶不上吃，索性直接在外面解决。

“要不要辣子？”炒面老板抬头问。

“随便！凑合凑合吃！”小王认真的说。

炒面老板多看了小王两眼，但没说话。他刚开始还以为这个顾客嫌弃他的炒面不好吃故意挑事，但看着又不像。

他感觉这个顾客挺奇怪。

小王信奉的人生哲理就是“凑合”。他小时候成绩不好，但他爸爸不怨他，总对他说，“学习成绩凑合就行了”。小王工作后也在不断“凑合”，每天都在凑合多装一件货。小王在交朋友上也“凑合”，从不计较得失，因此有很多忠实客户。

匆匆吃完炒面，小王风风火火回到家里，鞋也不脱就躺在沙发上，他已经累了一天了，腰酸背痛！

听见关门声，在卧室辅导小小王写作业的小王妻子出来，一看见小王躺在沙发上就瞪眼，“快起来！给你说了多少次，回家先洗手换衣服！看你脏不脏？！”

“哎呀，不要紧，凑合凑合就行了。让我先休息一会。”小王摇手，连眼睛也不睁开。

王妻一听就来气，“凑合凑合？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凑合，你儿子也凑合，你孙子将来也凑合！你全家都凑合！”

“呼噜…呼噜…”小王早已稳如泰山。

晚上，在妻子几番催促下，勉强洗完脚的小王半靠在床头，正准备抽一支睡前烟。

“嗨，给你说个事？”王妻推了小王一把。

“干嘛啊？”小王惊讶，一般这个时候他老婆该嫌弃他没洗澡了，洗完澡又嫌弃他没换衣。小王有的时候生气，说干脆连我一起换了得了。

“给你推荐个好玩的！”王妻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。

“这是啥？”小王接过一看，上面五颜六色的有许多方块。

“一个游戏，叫俄罗斯方块。”王琦解释道。

“游戏？我不喜欢这个。“小王唯一喜欢的游戏就是打麻将，“你在家多照顾照顾咱儿子，做饭丰富一点，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，少整这些有的没的。”

“试一下嘛，又不花钱！”王琦执意把手机强行塞到小王手上。

“好吧。”小王看了妻子一眼，勉强同意。他把手上的烟夹在耳朵边，在手机上点“开始游戏”四个大字。

随着游戏开始，屏幕顶端不断有各式各样的方块掉落。小王也不知道该干什么，就随意左右移动了两下，应付妻子。

很快，许多方块在屏幕上越堆越高，垒出了一个比萨斜塔。塔尖已经越过了顶部边缘，游戏画面变成了红色。

“这是咋了？”小王纳闷，手机屏幕已经点不动了。

“你输了。”王妻解释道，抢过手机顺手点了重新开始，边玩边说，“这是一个垒方块的游戏，你看！”

小王的脑袋凑了过去，他看着妻子把掉落的方块左右移动，尽量铺在每一个角落，突然屏幕底下闪过一溜金光。

“积累一横排就可以消除。”王妻解释道，“看！按这个键方块还可以旋转。”

“这游戏还挺像我装货，也是凑合着把每一个缝填满。”小王一语道破天机，但还不死心，“让我再试一次。”

妻子把手机递给小王，“这可不是凑合，每一步都要精打细算！”

“知道知道，不用你说。”小王示意妻子闭嘴，不要干扰自己的思路，因为他手里的游戏方块已经快到顶了。

“好吧，那我洗脸去了，你先玩着。”妻子下床。

没出一分钟，卧室传来了游戏结束的声音。

小王愤怒的关掉游戏，给手机充上电，“妈的，这游戏根本没法玩，设计有问题！”

半夜，起床上厕所的妻子看到床头灯还亮着，“你在干什么？咋不睡觉？”

“你先睡，别管我！我不信这破游戏我还过不关了!”小王随口道。

“好吧，你也早点儿睡。”妻子钻回了被窝。

第二天，小王一早在厕所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刷牙。

“你一晚上没睡？”妻子惊讶，一边在脸上抹化妆品。

“我发现那个俄罗斯方块还挺好玩。”小王不停打哈欠。

“就是！每一步都要精打细算，不能凑合！”王琦顺势点播，他想让丈夫在生活里也不凑合，做一个完美的人。

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好玩的东西？”小王感叹。

因为你以前生活太凑合了，所以失去了很多乐趣！“王妻一语道破天机。

“你说的对，我以后一定要精打细算。“小王暗下决心。

晚上妻子从小学接儿子回家，顺路买了一捆菠菜晚上吃。

一进家门，王妻就看见小王抱着手机坐在沙发边，手机里传来游戏俄罗斯方块的背景音乐。

“你没去上班？”妻子惊讶，他以为丈夫的身体不舒服。

“没有，我上午出门以后感觉太瞌睡，就打算先回来睡一觉，结果进门就精神了，所以玩会手机。”

“好吧，那你晚上早点睡。”妻子一边换鞋，一边把菠菜放在餐桌上。

第二天早上，王妻看到小王的黑眼圈又重了，他闭着眼睛在刷牙。

“你晚上又没睡？”

“嗯嗯……”小王含糊不清的说，牙刷已经在鼻孔里进进出出。

“为什么？”王妻给丈夫推荐游戏，本想让他做事不再凑合，但现在好像事与愿违。

“我已经发现俄罗斯方块这个游戏的终极秘密，以后咱们家生活将有重大改变！”小王说一句话能打三个哈欠，他一边说话一边刮胡子。随着一声哈欠，小王的一条眉毛消失在了刮胡刀片底下。

“你……你小心一点！”王妻有点担心丈夫现在的精神状态。

上午，小王带着自己的一边眉毛出了门。

小王已经两天没有睡觉，眼冒金星脑袋昏沉，他摇摇晃晃的骑上三轮前去送货。一边骑车，小王还在思考俄罗斯方块这个游戏。

今天的第一个客户是一家英语培训班。

“把这些课桌，还有这个讲台一起送到太阳大厦！”培训班老板一早就在门口等着搬家具。

“好。”小王一边答应一边倒车，他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把三轮停下，跳下车开始搬桌子。

培训班老板则蹲在路边看手机。

“现在英语培训一学期多少钱？”小王边搬桌子边聊天，他感觉自己有些头昏，试图通过说话让自己清醒一点。

“不贵，我们有普通和火箭两种班，收费不一样。”老板抬头回答，“给自己家孩子的话，我建议你报火箭班，老师的水平更高，也更专业。”

“普通班就凑合……”说到一半，小王赶紧把话咽了下去，他想到游戏俄罗斯方块中的精打细算，连忙改口，“我突然觉得火箭班更好，但我家孩子才上一年级，不学英语课，以后再考虑。”

“可不敢以后考虑！现在有一句话叫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。”培训班老板感觉小王是个潜在客户，连忙收起手机。

“你说的对，教育孩子要精打细算。”小王收到启发，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是个穷人，就是因为小时候父亲对他教育太凑合，才让自己错失了成功的机会。

“您说的太对了！现在很少有您这样尽心尽力，去为孩子考虑的父亲。”培训班老板连忙给小王扣上一个高帽子，“如果您现在报班，我可以出人情价，给您打八折。”

“好，我报！”小王头脑一热，决定让儿子赢在起跑线上，他现在要把精打细算贯彻到底。

“对了，我们现在有活动，如果您买两份还可以优惠。“培训班老板趁热打铁。

“可我只有一个儿子呀！”小王道，他现在恨不得让自己儿子长两个脑袋，这样就能上两份英语班。

“可以给你老婆听，我们还有成人英语培训课。”培训班老板赶紧解释，“现在很多人会参加成人高考，提升学历或者学习口语拓展海外客户，这些英语都必不可少！”

“说的对呀。”小王拍案叫绝，他现在左右手上各有一张桌子，“那我报两个！等我把这些桌子搬走，下午再给你学费。”

“好嘞。”老板乐了，他没想到生意来的这么轻松，伸手指着地上最后一张讲桌，“我帮你，咱们一起把讲台装上去。”

“不行！”小王一听，突然像触电一般摇头，“这张讲桌和其他课桌不一样！”

“那有什么关系？车上还有空的位置。”培训班老板紧了紧皮带，已经准备搬了。

“绝对不行！等我先去把这些课桌运走，再回来搬讲桌！”小王站在车斗里，把桌子边缘弄整齐，“要精打细算呀！”

“好吧，听你的。”培训班老板打死想不明白，这和精打细算有什么关系，他觉得小王精神有些不正常。他前两天在手机上刷到一个词叫强迫症。他觉得小王可能就是这种病的患者，但转念一想，反正浪费的拉货司机的时间，多运一趟他也没意见。

况且，小王已经是他培训班的客户了，老板决定下一步给他的培训班引进心理学课程。

骑着三轮走在大街上，小王两眼昏花，他毕竟已经两天没合眼了！

小王不断思考着着游戏里的内容，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，他现在看大街上的汽车都像俄罗斯方块。

小王正在努力和自己的意念作斗争，不让自己的三轮凑到别人的车屁股上，造成连环交通事故好来个消除。

晚上，妻子听说了丈夫擅自给他母子二人报英语班的事情，“你疯了？”

“这叫精打细算，你不懂！”小王一边玩游戏一边说，现在他的最高记录是一万六千分，下一步目标是冲击两万分。

王妻看了小王，一眼没说话，他感觉小王有些走火入魔。

“消除！”小王突然大喊。

“你安静点！别吵了咱儿子睡觉，他明天还要上学！”

“我不是在玩游戏，我是在领悟生活的真谛！”小王边玩边把手机调到静音。

晚上，小王又玩了半夜的俄罗斯方块，实在熬不住了才睡觉。

早上，一家三口在吃早饭。

“为啥儿子跟我长得不一样？”小王看了半天，放下手里的一盒牛奶问。他突然觉得儿子如果长得和自己一样高，再把妻子凑上或许就能消除了。

“啥？”王妻愣了一下，他不知道怎么回答。他以为丈夫怀疑自己出轨，所以觉得亲儿子长得不像自己。王妻前天才在手机上看到一则新闻，说一个妻子和黑人出轨，结果生下了一个黑人儿子，那个妻子还骗丈夫说是自己怀孕期间酱油吃多了才变黑的。

“对不起，我说梦话……”小王甩了甩脑袋，低头继续喝自己的半盒牛奶。

自此开始，小王沉迷于俄罗斯方块不可自拔，他彻底成了俄罗斯方块的大师。不仅是游戏上的，更是生活中的。

他开始彻底追求精打细算，一开始只是叠好衣服，整理袜子，在搬家的时候把家具摆的整整齐齐。

后来，小王发展到把自己家的餐桌，茶几和小小王的学习桌摆在一排，还把自己的茶壶和马桶摆在一起。小王说茶壶和马桶都是瓷的，所以必须分成一类收纳。

在工作时，小王常常因为追求整洁和客户吵架，有一次小王非要把客户家的两张桌子分开来运，就因为一张桌子是木头的，而另一张是玻璃的。还有一次小王给一个服装店搬家，非要把服装店女老板的亲爸爸也装上车，因为车上还放着一个男性塑料模特，和服装店老板父亲身上穿的衣服一摸一样。

亲戚朋友一致认为小王得了精神病。

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之下，小王极不情愿的去看了心理医。

“我这不是病，是精益求精！”小王试图解释。

“过度追求完美就是一种病。”心理医生一边看小王的心理问卷，一边说。

“完美怎么能是病？”小王不解。

“这么跟你说吧。”心理医生耐心的道，一句句引导小王，“诸葛亮怎么死的知道吗？病逝秋风五丈原，就是太追求完美才累死的。完美即完蛋！”

“原来如此！”小王一拍大腿，恍然大悟。

回家的路上，小王就卸载了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，他还嫌不解气，又一连在软件底下刷了三个差评。

到家后，小王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状态，鞋也不脱就躺在床上，他幻想自己是一堆方块，脚踩着底，而头顶着屏幕上面的方框。谁也不能消除他！

第二天，小王找到会写毛笔字的朋友为他写了一幅字，装裱后挂在客厅的墙上，每天下班回家先念一遍。上书两个大字：凑合！

小王的生活重回了正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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